《玻璃》 作者: 玖月晞

分类: 言情 字数: 68万 章节数: 118

【 文 案 】

对不起,我不是颗钻石。没关系,我偏偏喜欢玻璃。

那晚,黎里问:“燕羽,你下辈子想做什么?”

燕羽说:“灰尘。”

黎里一怔,一下说不出话来。许久,她嘴角扯出一丝笑:“那我可能认不出你了。”她说:“要是小海龟,还勉强认得。”

燕羽垂眸,拉住她的手,想挽回点什么,可:“我实在……没什么想变成的,也不想有下辈子。”

不过,如果下辈子还能遇见黎里,再来人间一趟,也无妨。

【备注】:细节,现实,救赎。

『注:』

本文因剧情需要,自行架构了一些设置、设定和情节。有夸张、不实,纯属创作效果。故事纯属虚构,没有原型,没有参考,谢绝影射代入任何真实人事,如有雷同实属巧合。谢绝带真人。

楔子

对不起,我不是颗钻石。

没事,我偏偏喜欢玻璃。

《玻璃》——玖月晞

楔子

——————

黎里想要一套新的架子鼓,但她没钱。

在奚市做前台的表姐说:“在江州打零工能挣几个钱?来奚市吧,礼仪迎宾随你挑。”

大都市不一样,各类活动不胜枚举。形象好身材也好的姑娘,站一天便落袋两三百。运气好碰上车展,能有八.九百。站够一个暑假,两套新架子鼓都不在话下。

表姐笑:“漂亮的人机会总是比较多的,这种轻松钱跟我是没什么关系咯。”

黎里没多说,一张车票,一个背包,只身前往奚市。

夏季天亮得早,城市五点就开始苏醒。黎里每天清晨从城中村表姐的出租屋出发,挤早班公交,去酒店、展馆、会所、运动场、表演厅……

一个月下来,奚市各处地标叫她跑遍了。

同学向小阳给她发消息:「暑假你怎么不集训?要备考了!」

黎里回了两个字:「没钱。」

向小阳发来一个尴尬的表情。

黎里不尴尬。没钱是她的日常。

这些天,她出入尽是高档场所,每天挺胸收腹地冲往来的有钱人、成功人士、上等人们微笑;脑子里只想着她的三百块。

因她的外貌,常有男人多看她几眼。有时她笑着笑着,心想,我居然成了个卖笑的。晚上收工脱下高跟鞋,脚痛得舒展不开时,又发现自己是个卖苦力的。

大概底层人就只能卖这两样东西。

八月初,奚市音乐厅承办了一项大型音乐演出,汇集国内西洋乐民族乐大师。西乐民乐同台竞技,争相斗艳。

晚上七点的演出,不到四点,黎里便跟另外五个女孩一道,换上白色印青花的旗袍。

黎里衣服不太合身,她胸部丰满,又挺,旗袍胸腹处勒得紧。但负责人说没别的可换,让她将就一下。

下午五点,气温还很高,户外积累了一整天炙烤的热气,户内空调冷气开得跟冰窖似的。

黎里站在两股空气的交界处,一阵冷一阵热。

大会承办方的豪车接二连三停在门口,车上下来的既有花发鬓白的老者,也有气质儒雅的中年人;有国内外知名的小提琴家、钢琴家,也有享誉业界的二胡演奏家、古琴乐者。

演出嘉宾们陆续进场,黎里等迎宾女孩微笑以对。

“欢迎您来到奚市。”

“祝您演出顺利!”

嘈杂停歇的间隙,黎里缓下脸庞,放松面部肌肉。假笑多了,脸是真酸。

大厅内空荡荡,静悄悄。阳光折射在洁净的地板上,有种时间凝滞的错觉。黎里意识到,暑假已经过半。

就在那时,又一辆漆光锃亮的商务豪车行驶过来,停在音乐厅大门口。

黎里一瞬挂上微笑。

车门打开,下来一个男生。他从车上拿下一个硕大的中棕色麂皮琴盒,背到背上,朝门口走来。

黎里多看了他几眼。

是个少年,个子高高的,身子薄瘦而挺拔,一身黑衬衫,戴了个黑色口罩。口罩之上,一双漂亮的丹凤眼。鼻梁清挺,眉骨很高。

他从黎里面前穿过,没看任何人。

“欢迎您来到奚市。”

“祝您演出顺利!”

黎里鞠躬时,瞥见他黑色衬衫袖口下,细白而修长的手。

人走了,黎里身边的女孩落下一大口气,轻呼:“刚那个好帅。”

“眼睛好漂亮。”

黎里也有些意外,他太年轻了,年轻到她以为不够格参加此台超高规格的演出。

她看着他轻车熟路地走去演员工作间的方向,大厅里原有几个早就在等待的小女生迎上去,跟着他走,追星一般。

他并没有放慢脚步,也没有回应,到最后,似乎很轻地点了一下头,拐进走廊去了。

几个小女生留在原地,激动跺脚。

黎里开始注意后面到来的嘉宾年纪,但没有像刚才那位那般年轻的。

站到快六点时,黎里一个深呼吸的空当,察觉不妥——旗袍身侧,她腋下五六厘米处崩线了,炸出一道大口子,肌肤和内衣带一览无余。

黎里小跑去后勤更衣室,里头一个人也没有。她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来,想着全程拿手臂夹着也能应付,便折返回去。

途经一间化妆室,黎里又不太死心,试着上前敲了门。

很快,一个美女姐姐打开门:“有事吗?”

“不好意思,你们这儿有针线吗?”黎里侧身给她看一下。

美女惊异地双眉抬起,忙说:“应该有的。我给你找找。”

“怎么给你穿那么紧的衣服呀?线都崩成那样了。”美女折身去室内,在梳妆台前翻抽屉倒盒子的。

“迎宾的衣服全是小码。”黎里站在门口说。

由于门遮挡,她只能看见化妆室的一半,但几面白灯泡围绕的镜子里,照出了化妆室另一半。

一个黑衬衫的少年坐在最边角的椅子里,低头看着什么东西。镜子只照到他的后肩后脑勺,以及他手中白色纸张的一角。

这边翻箱倒柜的,他那边安静沉然,不被影响分毫。

“不好意思啊,好像没有针线。”美女说。

黎里道:“那算了吧,谢谢。”

美女还没放弃地又翻了个柜子:“但你衣服裂成那样了,很容易走光。”

黎里说:“没事,我垂着手就行。”

“可如果不处理,口子可能会变大。”

黎里倒没想到这层。

就在这时,那个黑衬衫开口了,嗓音低低的:“用这个吧。”

美女愣了一下,说:“你不用了?”

“不用。”

美女很快走来门口,说:“手抬起来。我给你弄。”

她手里拿了两个金属回形针,走来的功夫,已把其中一个拉成铁丝条。

黎里明白过来,这是那个黑衬衫从他谱子上摘下来的。

她看了眼镜子,镜中男生保持着低头看谱的姿势,只有个后脑勺,看不到脸。

小姐姐拿两枚回形针刺破布料,将她衣服上的裂口拧紧。

“好了。”

“谢谢啊。”

“没关系。”

“谢谢。”黎里又说了一遍,看了眼那面镜子,镜中人并无反应。

黎里离开,门在她身后关上。

那晚,黎里站在大门口,在燥热的晚风中听着隔着几堵墙之外模糊而又清晰的奏乐时,有种既不真实又极现实的撕裂感。

同样都是音乐生……

她忽意识到,这几步之遥,很可能就是她的未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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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 chapter 1

上卷——《玻璃少年》

时间不算早了,但黎里还没进去。

她拎着一盒蛋糕和一袋子贴身衣物,站在离监狱还有两百米的路口处。等红灯的时候她不知在想什么,待回过神,绿灯又变成了红灯。

或许因为今天天蓝,梧桐也漂亮,吸引了她目光。

路边有家烟酒店,黎里过去找老板要了个打火机跟一盒烟。她长得漂亮,老板多看了两眼,笑说:“还是学生吧,抽烟可不好哦……”

她正在扫码,眼皮一抬,说:“还做不做生意?”

说话语气倒像个大人。

老板挥了挥手,说:“二十四。”

黎里付了钱,打火机跟烟盒塞进装衣服的手提袋里,走到路口,又是个红灯。

等待的功夫,手机响了,是谢菡。这会儿周末,谢菡约她逛街。黎里说:“没空,在城北。”

那边说:“去城北干嘛?玩农家乐?”

黎里说:“看黎辉。”

那边“哦”了一声,又道:“替我跟哥哥问声好。”

“嗯。”黎里挂了电话,见绿灯还有五秒,她飞跑过了马路。

进去后,打火机自然是没收了。烟也没留下。

黎里替那盒烟争辩了一下,狱警说:“规定。”

黎里说:“哦,那就送给你抽吧。”

在江州这种地方,没收的东西怕是落进私人腰包,狱警因她这话里的意有所指,不悦地扫了她一眼,最终因她的脸跟年纪,没跟她计较。

她过了检查,被领去探监室,坐在椅子上没等多久,黎辉被带了来。

他穿着一身泛旧的制服,还算干净,人比上次见到时长高了些,头发剪得很短,胡子也剃了,看上去精神还不错。

他坐下来,冲她笑了一下。

黎里说:“没挨揍吧?”

黎辉好笑:“怎么每次来都问这句?”

黎里说:“我怕……”

黎辉笑容收了点,说:“想多了,这里很规矩。”

黎里肩膀松落下去,哼一声,说:“不挨揍了,你岂不是很寂寞?”

黎辉又笑出了两声,问:“外头没人欺负你吧?”

黎里笑笑,剥了下指甲:“谁敢?”

“谁欺负我,我弄死谁。”她这话说得相当轻描淡写,黎辉却怔了两秒。

要说他们黎家基因一般,长相都是普通人,偏偏黎里生得极好,身材也好,好到让他这个做哥哥的担心。

而他不知该欣慰还是心疼的是——她不是个软弱的性格,刚硬至此也是拜命运所赐。他如今既担心她受欺负,又怕她小小年纪,至刚易折。

“妈妈怎么样?”

“老样子。”

“跟那两个人相处怎么样?”

说的是继父和继父带来的一个弟弟。黎辉刚进来的时候,那个弟弟还在上幼儿园,如今都是小学生了。

黎里拧了下眉,淡淡叹气:“被他爸爸惯得,天天哭闹,烦躁死了,我迟早把他扔江里去。”

黎辉观察她半晌,还有心思调侃:“长大了,你现在是个问题少女了。”

黎里回一句:“没你问题大。”

黎辉说:“嗯。我问题大。你不要学我。”

黎里没接话了,原本低垂的眼皮抬起,注视着哥哥的眼睛。十九岁的少年,笑是笑着,眼里却沉寂得像一潭死水,没有一点光亮。

她还没来得及说话,黎辉轻声说:“对不起,里里,我给你做了个不好的榜样。”

黎里眼皮又垂下去了,指甲在桌子上抠了一道,摇了摇头:“我不觉得你不好。我只是觉得,不值得。”

……

从监狱出来,天色暗了,西边有淡粉色的霞。

长江横穿江州市,主城区在江南岸。黎里坐渡船回城南,看见江水清清,橙色的、蓝色的光在水里跳跃。

今年入秋得早,才九月中旬就猛降温了。傍晚江风呼啸,船上愈发寒冷。黎里裹紧外套,随便找了辆过江的小客车钻上去避风。

刚坐下,外头“咕咚”一声暗响,不太清楚,接下来便是一声大叫:“有人掉江里了!有人掉江里了!”

一车的人拉开窗户,伸脖子看。立马就有见义勇为的人跳下去,船上的人叫着:“那边那边!那个黑衣服的!”

渡船上停满了私家车小客车,各个都推开了车门去围观。黎里前排一对爱看热闹的中年夫妇甚至专程下车跑去船尾。

冷风吹拂的渡船上一片热闹喧嚣,有人传来喜报:“抓住了!抓住了!”

“拉一把!丢绳子,拉一把。”

“准备毛巾毯子!”

“谁车上有毛巾毯子!借一下!”

有好心人在自家私车上翻找暖身之物,五颜六色的物件在船上传递。

黎里看见船尾围着一群人,中间是从江水里捞上来的两个浑身湿透的,救人者和被救者都是一身黑衣,其中一个皮肤格外白皙,在黑夜里被轮船上的船灯照得有些扎眼。

黎里隔得远,只能看见个色块。

一个女人扑到那个白皮肤身上嚎啕大哭,看样子是担惊受怕的亲属。

四处收来的毯子毛巾盖在了落水的两人身上。

这时候的江水……

黎里觉得冷,拉上了玻璃窗。

很快,那对去看热闹的夫妇回来了,满眼精光,兴奋地给全车人讲述他们目睹的一手信息。

中年女人说:“十七八岁的小孩,上厕所出来没看清路,踩江里去了。好惊险呀,给他妈妈吓得哟。还好旁边有人看见了。别说,那小孩长得也太标致了。活这么多年,没见过生得那么漂亮的小孩……”

中年男人也赞同:“确实,生得好看。比女的都好看。”

黎里听言,往窗外瞥一眼。

几辆车开外,那男孩裹着毛毯从船舷边走过,哪怕夜色不明,也能瞧见他身形削薄,侧脸的轮廓分外优越,黑发浓密,面容苍白。

渡船靠岸后,黎里跑在最前头,快步下了船。这时候,天已经全黑。她换了公交,穿过一路的昏黄灯光回到秋槐坊。

秋槐坊是一处自建房聚集区,地处江州市主城区的北部,与长江只隔一道防洪大堤。

片区内是典型的八.九十年代南方小楼,高低错落。墙角生青苔,墙头挂鸟粪,家家的厨房排气扇外熏出一道道亮黑色油烟。几户人家屋前种个菜,几户人家门后栽棵树。巷子里的水泥地坪被近年多起来的小轿车碾得如蛛网斑驳。碰上最近雨多潮湿,一踩一个准地嗞泥水。

白天下过雨,夜里月亮却很好。

黎里从院门里进去,梨树的影子落在地上,一地错杂的枯枝。

她家是一栋八十年代末建的二层砖瓦小楼,厨房在院子西侧的平房里,小楼一楼是宽敞的堂屋外加夫妻俩的房间和一个小店面,二楼是她的阁楼和储物间。

黎里穿过院子走进屋,组合的一家三口正在吃饭。她那便宜弟弟王建正坐在沙发上边吃饭边看小猪佩奇,汤汁米粒洒了一沙发。

母亲何莲青见她进来,说:“快吃饭,汤都冷了。”

黎里说:“外头吃过了。”

王安平摆着张臭脸,说:“吃过了不晓得跟屋里打个电话,没教养。”

黎里说:“王建,都上小学了,吃饭全撒沙发上,你没爸教啊。”

王建立刻尖叫,大哭。

王安平气得拍桌子:“你看看你什么态度,你妈就是这么教你跟长辈讲话的?成绩不好一无是处,学校里讨老师嫌,回家把屋里人都搞得冒火不开心……”

王建还在放肆尖叫。

何莲青捂住额头,表情痛苦。

黎里见她这模样,要说的话也懒得说了,往楼梯间走。

王安平还在骂:“跟她爸爸她哥哥一样,是个疯子,姓黎的,一屋子的神经病。”

“王安平你再跟我说一句。”黎里回头了,说,“想开心,我哪天弄包老鼠药丢菜碗里,一起升天开不开心?”

王安平不说话了,王建也不叫了,小孩子惊恐地看着黎里,丢掉饭碗一下子扑进他爸爸怀里。

黎里上了楼,听见继父在楼下踢凳子摔筷子的,但也没再讲一句骂人的话,可能忌惮她真的发起疯来搞死人,毕竟这是他们黎家的传统——一个比一个疯。

黎里窝在床上玩了几局游戏,听见院子里自行车响。她起身到二楼走廊上看,何莲青正推着车要出门的样子。

“这么晚去哪儿?”

“有人下了个单要买糍粑,我去送一下。”

何莲青是做糍粑的好手,她家楼房一层面临小街的一间房就开了小店,供应附近生活的邻居,还有老顾客跨越大半个城区来的,甚至有隔壁市县网上下单快递寄送的。

何莲青眼睛有散光,到了夜里看不清,秋槐坊又黑黢黢的没几盏路灯。

黎里有点烦躁,说:“我去送。”

何莲青说不远,不用她去。但黎里已经下楼,何莲青还在讲:“就在秋杨坊那头,不远,还是我去……”

黎里说:“你别烦了。”

何莲青不坚持了,小声交代:“秋杨坊二十三巷十七号,电话是这个,是姓于的阿姨,一共四十八,还没给钱。过会儿你自己收起了当零花……”

话没讲完,黎里已推开院门出去,跨上车,脚一蹬,车子颠颠簸簸地沿着破烂水泥路消失在夜幕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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